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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零七章 幕间插曲·一个普通人的自白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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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机仍在嗡嗡作响,可以想象母亲还有一大段不吐不快的长篇大论,在连续摁了三次红色的挂断键后,我神志涣散地往沙发上一倒,一个毛绒绒的小东西灵巧地跳了上来,挨到我的大腿旁蜷成一团。我掐着它的腋下把它举到面前,它一点都不反抗,两只黄铜色的圆眼睛里流露出痴呆儿般的迷茫。我想起母亲刚才的冷嘲热讽:「难不成你指望你养的那只大狸子成精来报答你吗?!建国以后不能成精的!」「快,变个人给我看看。」我对它说,「然后给我学怎么烧饭做菜,拖地擦桌,总之等我七老八十了要给我养老送终,知道不?」它依旧用一种痴呆儿般的眼神看着我,我叹了口气,把它放到腿上,挠了挠它的下巴。「算了,还是我给你养老送终吧。」运势这东西或许在冥冥之中遵循着一种守恒定律,尽管我没能找到一个如胶似漆,山盟海誓的女朋友,但我遇到了一只漂亮,可爱,聪明,懂事的猫咪。我是在一个守完晚自习的晚上遇到它的,这小东西小得一只手就可以举起来,扯着个破锣嗓子在楼下嗷嗷叫——但颜值和声音完全成反比,堪称「猫中周迅」。它是一只黑色的狸花猫,戴着四个白手套,胸前有个白色的口水兜,长毛,乍一看像只小狮子,有圆溜溜的黄眼睛。我用一根玉米肠把它拐回了家,在贴了两天告示,确认这是一只无主的流浪猫后,我给它取名芝麻。芝麻是个乖小孩,它不会喝马桶里的水,不会把杯子从桌上推下去,不会随地大小便,也不会咬我养的多肉植物,如果真的要挑个错处,大概就是喜欢舔人,猫的舌头带刺,舔人仿佛刮痧,每次它跟我亲近我都痛并快乐着。第二天是周日,我按照预约带芝麻糊去噶蛋,在手术室外等候的时候,一阵熟悉的眩晕感袭来,接待处的签字笔在没人动它的情况下从桌子上滑落,头顶的吊灯晃荡了两下,墙上的石英钟更是直接从钉子上脱落,哐当一声砸在地上——这一切都昭示着地震的到来。我眼皮一跳,打开手机一看。隔壁省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八级大地震,山河破碎,伤亡惨重,我在庆幸之余有心有余悸。虽然因为距离太远,地震没有对我在的城市造成太大的损害,但我还是决定给母亲报个平安——自从父亲去世后,我们遇到什么事都会给对方说一说,像什么毒贩子将***伪装成贴纸,人贩子会借着抓小三的名头掳走妇女,学生会断章取义地把老师稍微严厉些的言辞录下来发到网上……总之,如果我们觉得这件事会让生活蒙上阴影,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,我们都会和对方说一说。母亲没接,温和的女声提示我稍后再拨。….我当时没太在意,因为母亲五天前和高中同学去海边度假了,她们可能在人声鼎沸的沙滩上戏水,一时没听到不奇怪。当天晚上,我又刷到了「富士山喷发」的新闻,据说火山灰奔腾百里,严重波及到了周遭的城镇,我越看越是惊心——虽然我对小日本没什么好感,但这次天灾带来的损害实在是太严重了,最诡异的是勘探局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发现异常,否则早就组织撤离了,根本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!但对于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,人们往往是惊叹一下后就不再关心了,然后继续忙自己手头的事情,而我还得去家访——时值初三,他们很忧心自己的孩子考不上重点高中,便常常希望我这个班主任给出一两条建设性的建议,个别较真的还会用笔记本把我说的话记下来,我甚至有种自己在口述武林秘籍的错觉。告别学生和家长,回到教师公寓后,我正想松一口气,却突然意识到母亲还没有给我回电话,也没有回,芝麻戴着伊丽莎白圈在空中翻腾——它还没放弃把脖子上的玩意儿取下来,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。是她们玩得太嗨了吗?在忙着吃海鲜大餐还是聊得热火朝天?我打开电脑,拿出成绩单,准备明天的月考成绩分析会议,在把上班要用的东西收进公文包后,上床睡觉。凌晨五点的时候,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,我下意识以为是骚扰电话,可骚扰电话的号

码一般会有「已人拉黑的备注」,而这个号码并没有,所以我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。「喂?」「请问是孟柏孟先生吗?」对面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。「是我。」我在黑暗中绷紧了身体,警惕地问:「你是谁?」「我是市的警方,昨天晚上九点发生了巨大海啸,着名景点海螺湾遭到严重损毁,当地居民和游客伤亡惨重。」另一头的人似乎叹息了一声,接着说道:「您的母亲卢女士……不幸……请……万分遗憾……」他在说什么?我就像死机的电脑一样,拒绝接收,拒绝运转,拒绝思考,似乎只要不去细想,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。这不是真的对不对?在浑浑噩噩之间,我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否定,什么样的海啸能把一个海螺湾冲垮?那可是一大片

小镇啊!这也太扯淡了吧?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,我用僵硬的手指点开,输入「海螺湾」三个字,而它下面弹出来的一大串触目惊心的新闻击碎了我的幻想。只剩下我了。我在压抑的黑暗中意识到这个事实。一系列自然灾害是旧日文明覆灭的前奏,而「孟柏」的人生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戛然而止。蜡烛在陈述声中静静燃烧,阿蒙一开始还会提几个问题,但后来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我,祂今天安静得很反常。….「果然很无聊吧。」我说,「毕竟是普通人的故事。」「你明知道我并没有这么想。」祂有点气恼地看了我一眼,似乎被冒犯到了,可眉梢却微微下垂。「如果我不问这个问题,你就不会难过。」「很明显吗?」「不太明显,但我知道。」「不必介怀,也不必担心。」我示意祂坐过来些,轻轻拍了拍祂的手背,「悲伤是因为曾经发自内心地为之欢笑,怨怼是因为曾经情真意切地寄予期待……不管是哪一种,我都庆幸自己还拥有感情。」虽然不多,但好在有。天色尚未亮起,安魂节还没结束。「陪我去一个地方吧。」我站起身来,「去一个正适合今天去的地方。」学派总部有条两边墙上挂满画像,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走廊,每到安魂节,造访这里的学派成员都格外的多。他们大都手持烛台或油灯,久久地停驻在一幅画前,眼中充满怀恋,我无意惊扰他们,变成第三纪平平无奇的吟游诗人,和阿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。和时下的油画相比,这些肖像画更生动,更鲜活,里面的人物会微笑,会皱眉,雨水会从他们的发梢滑落,阳光会在他们的皮肤上流转,有的还会做出给花浇水,给书翻页,奋笔疾书之类简单的动作和姿势——和真人相比,他们无疑是单调的,但作为已经不在人世的亡者,这种程度已经极大地满足了生者的思念,我瞧见一个「格斗学者」姑娘落下泪来,她面前的画框里坐着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。「这里是‘回忆走廊,。」我悄声解说,「学派里有一种秘术,可以将一个人记忆里的某个人拓印在画纸上,只要定期注入灵性,画像的主角就能保持鲜活的状态。」一路走着,我看到了不少眼熟的画,也找到了自己想看的画。五岁的叶莲娜坐在地毯上搭积木,彩色的城堡摇摇欲坠。二十来岁的叶莲娜在一片银白的天地里对我招手,一口口白气从她口中呵出。六十来岁的叶莲娜坐在摇椅上打盹,阳光把她红发中的白发照得无比刺眼。我往其中注入些许灵性,让她看上去更鲜活,心想要是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能这般活到寿终正寝该多好。「跟她的父亲比起来,她没那么讨厌。」阿蒙说,「可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喜欢她。」祂的语气听别扭,就像挑食的孩子说「我就是不喜欢吃胡萝卜」。我憋着笑问:「为什么啊?」「你教她读单词,给她讲故事,带她认庭院里各种各样的植物,纵着她上树摘果下塘摸鱼……」阿蒙微微一顿,「就好像只要是个被朋友托付过来小孩,都能被你这么爱护,换句话说,被你爱护也不是什么稀罕事,被你爱护的那个人也并不特别。」….原来如此,关键词是「特别」。「安心啦。」我拍了拍祂的脸,「哪怕往后有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个老爹把他们的孩子丢给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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